2017年7月11日 星期二

立真言、寫真景——《荷塘月色》赏析

中學教材散文單元所選的文章都是些借景抒情,托物言志之類的作品,即所謂的狹義的散文,文史亦稱美文。在這些美文中,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更顯美得純潔,美得成熟。
    《荷》文之所以美,就在於作品營造出了一個深邃清幽的意境。散文的意境有三個必備的要素,即語言的真切,景物的真實,情感的真摯。本文正是以真切的語言描繪一幅真實的景物,抒發出了長期鬱積於內心深處的真摯的情感。賞析本文也就必須從這“三真”入手,而在這“三真”中,對語言的真切的分析又當為揭示其他“二真”的必由門徑。
 以真言寫真景
    《荷塘月色》描寫了哪些景物呢?文題標得明白:一是荷塘,一是月色。在歷代詩文中寫荷塘的不少,寫月色的更多。但本文的“荷塘”、“月色”絕對區別於其他的“荷塘”、“月色”。這裡的荷塘不會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這裡的月色也不能是“玉戶簾中卷不去,擣衣砧上拂還來”。這裡的荷塘是“月下的荷塘”,這裡的月色是“荷塘的月色”。正因為作品鮮明地突出了景物的特色,生動真實地再現了特定環境下了特定景物,文章所要抒發的真摯感情才有可靠的寄託,才讓讀者感到真實親切。
     先看對荷葉的描寫:“葉子出水很高,象亭亭的舞女的裙。”如果我們拋開特定的環境,用“青翠的玉盤”來比喻荷葉行嗎?當然行,而且表現力還相當強。這樣的描寫既繪出了荷葉的色,又表現了荷葉的質,還狀摹了荷葉的形。然而這種比喻只好在朝霞、夕照裡,或濛濛細雨中,絕不能在淡淡在月光下。夜不辨色,更難辨質,月色中所見的荷葉,主要是其自然舒展的形態,與裙十分相似。
     寫荷花,原文連用了三個比喻:“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嫋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正如一粒粒明珠,又如碧天裡的星星,又如剛出浴的美人。”文章在收入教材時刪去了最後一喻。這一喻有什麼不妥呢?荷花嬌豔華貴,堪以美人作比。宋代詩人楊成裡的《蓮花》詩中就有“恰如漢殿三千女,半是濃妝半淡妝”的句子。但在這裡不行。朦朧的月色中把荷花看成美人,而且是剛出浴的,這樣的感覺肯定不是真實的。相反,若不是在朦朧的月色中,而將荷花比作“明珠”和“星星”也有幾分牽強。
      文章這樣描寫荷香:“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仿佛遠處高樓上渺茫的歌聲似的。”這種斷斷續續,似有似無的感覺絕不會產生於書聲琅琅的清晨,也不會產生于陽光刺目的中午,只能產生於“牆外馬路上孩子們的歡笑,已經聽不見了”的寂靜的月夜。我們再看另一個寫花香的句子:“這裡除了光彩,還有淡淡的清香,香氣似乎也是淡紫色的,夢幻一般輕輕地籠罩著我。”(《紫藤蘿瀑布》)這是燦爛陽光下的花香,紫色的花兒正“在和陽光互相挑逗”著,滿目耀眼的紫色刺激得作者生出“香氣也是淡紫色的”這樣的感覺顯得十分自然。
直接描寫月光的只有一句,本文多是以影寫月,這也是被歷代文人所稱道的表現技法。“高處叢生的灌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彎彎的楊柳的倩影,卻又像是畫在荷葉上。塘中的月色並不均勻;但光與影有著和諧的旋律,如梵阿玲上奏著的名曲。”這裡的黑影參差且斑駁,給人一種搖盪起伏的去感。為什麼?就因為它是落在荷塘裡。荷塘裡“微風過處……葉子與花也有一絲的顫動,象閃電般,霎時傳過荷塘那邊去了,葉子本是肩並肩密密地挨著,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黑影落在這波痕上面,當然更顯參差和斑駁。也正因為荷塘處於這種動態,楊柳的倩影才象“畫”而不是“印”在荷葉上。也正因為有了那道凝碧的波痕,光與影才現出一條條五線譜似的曲線,讓人聯想到“梵阿玲上奏著的名曲”。
 以真言抒真情
     文壇許多作家為了寫出不朽之作,都刻意追求作品能反映自己的真情實感,但文章寫出來,又往往給人矯揉造作之嫌。這其中的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而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缺乏精深的語言功力,以至造成一字不穩,真情盡失的遺恨。《荷塘月色》一文則能以準確貼切的語言,抒發出作者因置身于良辰美景而生出的“淡淡的喜悅”,以及社會帶來的又終究難以排遣的“淡淡的哀愁”。
    荷塘月色是美妙溫馨的,這樣的景色當然能給人以喜悅。本文少有直接抒情的句子,但透過寫景的詞語便不難體察作者當時喜悅的心情。葉子象裙,裙又是“亭亭的舞女的”;花是“嫋娜”地開著,“羞澀”地打著朵兒;花香似“歌聲”,光與影如“名曲”。這些詞語哪個不飽含喜悅色彩?但這種喜悅畢竟是“淡淡的”,沒有激動和狂喜。上節提到的刪去的“剛出浴的美人”一喻,除了它有悖於特定的環境外,也與“淡淡的喜悅”這一特定的情感不諧。試想,面前立一群“剛出水的美人”,表現出的喜悅還能是“淡淡的”嗎?
在整個寫景過程中一直充溢著這種“淡淡的喜悅”,但原文在“落下參差的斑駁的黑影”後還有一句“峭楞楞如鬼一般”;僅此一句,就足以攪擾了溫馨的美景,破壞了喜悅的心情。峭楞楞的鬼影帶給人的只有恐怖,沒有喜悅,就連那“淡淡的哀愁”也不會由此產生,更不會生出“梵阿玲上奏著的名曲”如此美妙的聯想。
儘管身處良辰美景,到底無法排遣“淡淡的哀愁”。“一個人在蒼茫的月光下,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語中置一“覺”字,文章便增添了無窮意味;少這一字,則真成了自由的人,那就只有喜悅,沒了哀愁。還有,“白天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說的話,現在都可以不理”中的兩個“一定”,更能表現出作者內心深處難言的苦衷。
     在對美景的描寫過程中應該盡是喜悅了吧?也不儘然。看這句:“樹縫裡也漏著一兩點路燈的光,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描寫路燈,盡選消極的詞語和事物,而且句式舒緩,語調低沉,讀者從字裡行間似乎能聽到作者無可奈何的歎息聲。同是寫燈,《我的空中樓閣》是這樣的語言:“山下的燈把黑暗照亮了,山上的燈把黑暗照淡了,淡如煙,淡如霧,山也虛無,樹也縹緲。”句式整齊,節奏明快,在這如歌的行板中洋溢著作者按捺不住的喜悅。以上兩段描寫,詞語當然不能互換,就連句式也絕不能互調。
      當然,課堂教學不同于單純的文學欣賞,它不能僅僅局限於評價某篇文章的美學意義,而是重在激發學生學習散文的興趣,傳授賞析這類散文的方法:即自覺地運用比較的方法認識散文的語言美,並在分析語言的過程中,去神游文中描寫的美景,感受其抒發的真情,以得到美的薰陶,情的感染,有效地提高學生欣賞以至寫作散文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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