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日 星期四

知足

<知足>
前些日子心裡一直播放五月天的「知足」,原因並不是什麼浪漫感性的理由,而純粹是因為某個娛樂節目的來賓總是會幽默的說:「笑著哭最痛」。
於是也忍不住一直在想所謂的知足,到底是怎麼回事。
尼采在破曉(Daybreak)裡提到,每個人都有各自快樂的極限或限度。個別性是指,一個人認為所認為的百分之九十的快樂,在另一個人心裡所感受起來,可能只有百分之五十。而極限和限度則是指,快樂是無法無限上綱的,在某個時刻你達到了人生最快樂的頂點,你無法超越,無法更快樂了。
這跟把人看作不同的容器是一樣的。有些容器小,有些容器大,他們所能承載的快樂量就是不同。小容器也並不需要跟大容器比,因為同樣的了100cc就可以裝滿一罐養樂多,但在麥仔茶瓶裡就會被說「只剩一點點」。
重點是自己呀!
但經常提到人的不知足時,我們總是會說:「你要看看非洲那些小孩...」或是「隔壁家小明都...」吼,你要知足啦!
我們在抱怨不夠幸福時,總是被說要跟其他人比較。但這就像一個容器去跟另一個容器比較一樣,我認為是沒有實質意義的。再殘酷一點地說,非洲那些小孩的痛苦,真的是你以為的嗎?還是又只是一種上位者的驕傲?
昨天在正中午爬都蘭山,自作聰明的我只帶了一小瓶水,也沒有帶食物。衣服濕了大概九十次,擰乾它大概可以注滿鹿野溪和卑南溪的乾涸。雖然是自找的,但我覺得很熱,非常不舒服。四個小時後下山回到腳踏車上,在路邊買了一瓶清涼的舒跑,咕嚕嚕喝完。在台11線,繼續騎回都蘭的路上,我看到兩個工人把自己包成木乃伊,戴著斗笠,雙頰旁還有布巾遮陽。他們在修路牌,重點是,他們在焊接。火花爆飛他們沉默而我路過。
心想,天呀他們比我更熱,我的不舒服到底算什麼?
但這樣想,並不會讓我自己降火。而只是理性上知道自己不該抱怨。
去跟其他容器比較,並不會讓自己所承載的液體多一些或少一些,只是讓自己閉嘴而已。參照別人的不幸,並不會讓自己知足,我是這麼想的。就算心頭可能會有一種「幸好我不是他」的倖免,那也只是極短暫的,並不算是滿足了。
但人,就算跟自己比,也會在夏天期待冬天的涼,在冬天盼望夏天的暖。雖然有回憶和經驗,但肉身以某種悲觀角度來說,總是被侷限在當下。一個白手起家的富人雖然有艱苦的創業期,但成功以後也極有揮霍而在物質生活感到疲乏的可能。跟自己比也不會讓自己知足,那到底怎麼辦?
我認為,那就不知足吧。
不知足其實是一種動能,一種訊號,告訴自己你還要更多。其他人告訴你要知足,或是「如果我是你,我一定爽死了」,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他不是你,你也非他。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但鴻鵠也不知燕雀之逸。子非魚,魚也非子,猜來猜去只是小倆口的鬥嘴剛好被騰錄下來而已。
然而這邊想強調的是,就跟榮格在界定人格類型時所提出的一樣,要界定你屬於哪種類型時,為了要與潛意識的影響做出區隔,要問自己的並不是「你想要什麼」而是「你習慣做什麼」?
在感覺不知足而要求更多時,我覺得不是要問自己「你還想要什麼」而是「你習慣什麼樣的狀態」。意即,什麼時候是會讓你覺得平靜而不燥動的。每個容器都存在「有」的極限和「無」的極限。找到一個剛好的容量,讓你偶爾不知足,偶爾空虛,兩者達到一個平衡點就是最好的。
人會不知足就跟人會怕孤獨一樣,我想都是某種原始的焦慮,鑲嵌在人與生俱來的本能性之中。所謂智慧對我來說不是如何超脫動物性,而是怎麼跟動物性做溝通,像在心裡養一隻老虎。提供牠原野,而不是試圖把牠養成貓。
在不知足的時候,用一種接近神話故事或是寓言的說法告訴自己要知足,在我看來只是一種麻醉。那些慾望壓抑了,卻會在另一個看不見的出口不受控的釋出。平心接納自己的不知足,多去思考照撫這隻老虎,我想雖然可能被咬傷,但仍是必要且值得的。覺得空虛時,深呼一口氣感覺這份空虛,流個淚就好多了。
以上所提到的,多為「自己已經擁有很多了卻想要更多」的不知足狀態。但也有「自己真的不多但想要更多」的不知足。用剛才的例子即為,剛創業的青年看著某個成功人士,以他為標榜。
我認為兩者是不太一樣的,就像冬天可以透過穿衣服得到保暖,一件不夠,再穿一件。總會有不再發抖的時候。但夏天的熱,並不一定是脫光衣服,一絲不掛就可以消暑的。兩者並非雙向道路,因為人侷限在自我所能理解的通則中。關於這點的思路還不太清楚透徹,需要再想一想。
(榮格的人格類型那一段,因為還在讀,所以也許有誤解。但我想,他所說的跟要區別「本我」和「超我形構的假本我」是一樣的意思。)
寫於長濱的巨大少年咖啡店。
2018-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