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鍾書是學貫中西的大學者,精通多國語言,對文學、史學、哲學均有修養,是我國二十世紀新興比較文學學科的奠基人之一。他是小說家又是散文家,在散文園地裏,那一小本子的《寫在人生邊上》(1941),鋪寫出學者風神。內裏十篇文章都很可觀,篇篇都有深邃的主題和思考空間,耐咀嚼,堪細賞。
此書取名《寫在人生邊上》,就具哲理味道:人生據說是一部大書。假使人生真是這樣,那麼,我們一大半的作者只能算是書評家。⋯⋯但是,世界上還有一種人。他們覺得看書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寫書評或介紹,他們有一種業餘消遣者的隨便和從容,他們不慌不忙地瀏覽。每到有甚麼意見,他們隨手在書邊的空白上注上幾個字,寫一個問號或感歎號,像中國舊書上的眉批,⋯⋯假使人生是一部大書,那麼,下面的幾篇散文只能算是寫在人生邊上的。(《寫在人生邊上‧序》,見錢鍾書,1987)
他的散文具思辨性、知識性。縱然錢鍾書謙稱這些作品都是「零星的隨感」,但經那尖銳鋒利的文筆洗染,篇篇都成波譎雲詭的傑作。那貫穿中西、拿捏虛實、特殊取勢的能力,就看得讀者拍案叫絕。
如在〈窗〉一文裏,作者的博學宏識,就體現在隨時隨地信手所探,就中外古今的有關記述,羅列在有機結構的文字裏。「窗」是常見之物,作者卻從平凡處顯其不凡,賦予窗子特殊的意念:它是「屋的眼睛」,也是「藝術的畫框」。錢鍾書看到的不是窗的基本功能,而是看到它與人的關係,它的發明是人的智慧開了一戶明窗。文章開首就說:「又是春天,窗子可以常開了。」道出窗的可愛,又說:「春天是該鑲嵌在窗子裏看的,好比畫配了框子。」可欣賞的是句子背後對窗的體悟:由簡單的體物,變作藝術的撑持。說到「門」和「窗」的比較,那就是
門窗二物在比價值、比靈活和比機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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