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4日 星期一

《毛詩序》諷諫說、「發乎情,止乎禮義」說

諷諫說
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毛詩序》)
這幾句話在後世也非常有名, 經常被詩人、 作家和文論家引用。其中前一句「上以風化下」,是教化說,指統治者可以利用詩歌來實施教化,規範臣民的品德言行,即上文所謂「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
後幾句則是強調在下的臣民百姓可以把詩歌作為諷刺批評的工具,對在上的統治者進行規諫,促使他們更正過失,改良政治。這種觀點是積極的,對詩歌和文學的創作發展很有好處。特別是後二句「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更為歷代具有進步思想傾向的詩人、作家和文論家所歡迎,經常引用來為文學創作爭取自由的動力。
但是,我們也要看到,《毛詩序》提出的「諷諫」說既有積極的一面,同時也有保守、消極的另一面,因為它在這段話中還有不可忽視的一句:「主文而譎諫」,即要求詩人在「以風刺上」時,應該把話說得委婉含蓄一些,不能直率地批評。
與此相關的是,《毛詩序》還提出了另一個著名論點—「發乎情,止乎禮義」。
「發乎情,止乎禮義」說
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毛詩序》)
這裡所說的「發乎情,止乎禮義」,並不符合《詩經》中那些「變風」、「變雅」作品的實際情況,可以看作是《毛詩序》作者的主觀願望和要求。它後來一直成為歷代統治者約束文藝創作的教條。這兩句名言似是而非。表面看來,它首先肯定了詩歌是「發乎情」的,而所謂「止乎禮義」,如果抽象說來也不是全無道理的,因為任何時代、任何社會也不會允許文藝作品中的言情毫無節制、放縱泛濫。但是從實質上看,這裡的「禮義」, 是有特定的歷史內涵的,就是指忠、孝、節、義等傳統禮教。
從中國古代詩歌史、文學史的發展看來,這句話實際上起到了約束文藝創作的不良作用,在某些時候甚至成了禁錮詩歌女神的牢籠。其作用主要是消極的。正因這樣,它也遭到了歷代有成就、有見識的文藝家的激烈抨擊。

《毛詩序》詩與政通說、「變風變雅」說

詩與政通說
《毛詩序》還有一項理論內涵,就是揭示了詩歌與社會現實的關係問題:
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毛詩序》)
這段,在秦漢之際其他書籍《呂氏春秋》、《禮.樂記》中也有著錄,其首創權不曉得應歸屬哪家,但同一時代有多家著,足見其備受時人之重。它的核,是講文「音 都是時代社會政治的反映,因而可以從文藝裡考察一個時代的社會政治狀「治世」文藝的特點是安祥而又快,原因是當時的政治清明和「亂世」文藝的特點是怨恨而又躁,原因是當時的政治乖戾混「亡國」文藝的特點是哀傷而又思,原因是當時百姓已困苦不堪。
這種對文藝和政治關係的觀點,無疑是來自先秦的儒家文藝思想,它《左傳》所記載「季札觀樂」、孔子「詩可以觀、孟子「知人論世」等理論是一脈相承的。
這種觀點有其正確和深刻的一面,也有絕對化的弊病:詩歌乃至所有文藝,就其總體而言,固然都是時代社會的反映,但就具體作品來說,它們和時代社會政治的關係並不總是一一對應的。
《毛詩序》從它所認定的這種文藝總規律出發,重點考察和論述了「亂世」和「亡國」詩歌的創作情況,又提出了「變風變雅」說。
「變風變雅」說
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毛詩序》)
這段話中所謂「變風」、「變雅,是《詩經》中改變了常調「風」、「雅」作,後世經學家和文論家的詮釋繁瑣而多歧,簡單理解就是指世道變壞的時代所產生的詩歌。這些作品之所以出現,乃是由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它們的出,又會對這種不良的社會政治起到針砭批評的作「吟䡝情,以風其上」,「風「諷」。這樣《毛詩序》就提出了諷諫說

《毛詩序》「六義」說

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毛詩序》)
這幾句話是對《詩經》的創作經驗、創作規律的總結,所謂「六義」「義,可理解為原、規律或者類。這種總結和分類不是始《毛詩序,早在先秦《周.春官》中就有「大師教國子六詩」的記載,其具體內容與排列順序和上述《毛詩序》之說相同。但是,此「六義」說在後世文學理論批評史上受到歷代詩論家特別的關注,顯然與《毛詩序》大有關係, 這不只是由於《毛詩序》的地位高,影響大,還因為它把「六義」說作為重要的理論而提出,並且作了闡述。
《毛詩序》主要闡述「六義」中的「義「風」、「雅、「頌」三項:
風,風(fèng,粵音諷)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
是以一國之事,係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毛詩序》)
「風,是風、教(第一段引文材料中的第二「風 字讀去,作動詞,拂動之意,即認《詩經》中的十五「國風」都是像風拂萬物一樣,能夠對人心起著巨大的教化作用「風以動,教以化之。同「風」詩取材範圍比較,是寫一個諸侯國之,通過詩人自己的感受表現出「是以一國之,係一人之本。所「雅,即正的意,是描寫和評議國家政治大事的作「言王政之所由廢興,同時取材範圍比較,是「天下大事」。所「頌,是用藝術形象表現天子功德業績的作「美盛德之形容,目的是向祖先和神靈匯報「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
《毛詩序》《詩經「風」、「雅」、「頌」的詮,基本上都是根據儒家文藝理論的「詩教」說來立論的,強調各類詩歌的政治教化作用。當然它也關注到詩歌的一些審美藝術特徵,諸如「風」詩所「是以一國之,係一人之本,就意識到藝術創作以小見大的典型概括原則;論「頌」詩所說的「美盛德之形容,就談到了藝術創作的形象化特,但都是比較簡單、朦朧的。
後世文論家《毛詩序》的基礎,又「風」、「雅」、「頌」進行深入的研究,例如唐代孔穎達在疏證時提出了「風、雅、頌者,詩篇之異體」說,主張三者是《詩經》的三種體裁之分類。近代學者多宗其,並進而提「風 」、「雅 」、「頌」原本是三種樂歌之名,是按音樂曲調之不同來劃分「風 是地方音樂曲調「雅,是正,即周王朝首都一帶的音;「頌,有頌歌義,是帝王們祭祀宗廟時所用的樂曲
「賦」、「比」、「興」的含《毛詩序》本身未作具體詮釋。但是由於它突出標舉出來,遂引起後世文論家們的普遍興趣,認為這三「義」的理論內涵非常重要,不僅是對《詩經》寫作經驗的總結,而且對所有詩歌乃至文學的創作都具有普遍的指導意義,於是紛紛參與解釋和闡發,觀點多不勝數。
要而言,多數文論家認「賦」、「比」、「興」三者都是詩歌藝術的表現手法,具代表性的說法如唐代孔穎達所疏證的:「、興,詩文之異辭」具體,所「賦,是鋪陳描寫之意,指直接敘述事物、描寫景物來表達內心的情志,即南朝文論家劉勰所釋:「賦者,鋪也,鋪采(chī,粵音雌)文,體物寫志也。」(《文心雕龍.詮賦》)
「比 、比擬之,即東漢鄭眾所釋:「比者,比方於物。」(據孔穎達《毛詩正義》引)或如南朝鍾嶸所說:「因物喻志,比也。」(《詩品.序》)
「興,是興、感發之,特指詩人於無意中接觸某一景物或事物, 從而觸發了蘊藏在心底的情思,隨即將其捕捉住,描繪下來並抒寫開去。即宋代李蒙所說:「觸物以起情謂之興,物動情也。」(據王應麟《困學 記聞》引)或如朱熹所說:「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
後世詩論家中還有一派在詮釋《毛詩序 「六義」說時,將「比」、「興」這兩種藝術表現方,與其所表現的內容聯繫起來理解,即認為它們都與美刺教化相關。此說始於東漢鄭玄:
「比,見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類以言之;興,見今之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喻勸之。」(孔穎達《毛詩正義》引)
這種解釋,對後來的文學理論批評也有很大影響,以至於一說起「比興」二字,往往就是指詩歌有現實教化的內容和意義。例如南朝劉勰、唐代白居易、宋代梅堯臣等文論大家都曾在此意義上「比興」。與鄭玄不同的是逐漸「美」「刺,認為「比」、「興」二者都是以諷刺批判現實的醜惡事物為其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