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在20世紀60年代的主要文學思潮,大概可以總括為「現代主義」。在反共文學時期,強調的是意識形態的正確;對形式的要求則離不開狹義的寫實主義,認為能夠成功地以語言文字
再現現實,就相當於尋獲真理,洞悉人世幽微。這種理念,其實延續了五四文學「為人生」的載道文學觀,只不過所載之道只限由官方所界定的一種,再用龐大的政治權力架構去維持推動,文學的生趣自然有所局限。於是不少文學中人就嘗試在當時的有限空間中另闢天地。現代主義由是就以迂迴的方式次第在台灣開展。
不少學者在解釋台灣現代主義風潮時,大都歸因於政治及社會的雙重因素:一方面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冷戰結構的形成,國民黨政府大量接受美援而累積的崇美心態,由是文化界對源自歐美的現代主義敬禮模仿;另一方面,社會內部因為思想箝制形成的政治疏離感,加上大批從大陸遷台的移民有鄉歸不得的不適應與失落感,使得作家轉向現代主義所提供的文字隱晦扭曲、探索內心世界的寫作手法。另一種意見則以為,現代主義是一種精英文化的前衛藝術運動,當時的知識份子文人不滿庸俗功利的文風,以及文學政治化、商品化的傾向,企圖在俗陋的文化生態環境裏有所作為,因而以提倡由英美引進的現代主義文學來達到提升本國文化的目的。
現代主義思潮對文學創作的重大影響,首先發生在詩歌之上, 繼而又作用於小說。詩歌以紀弦於1953年創辦的《現代詩》季刊為標誌。至於小說,則濫觴於1956年由夏濟安主持的《文學雜誌》。1960年,夏濟安在台灣大學外文系任教時的學生白先勇、王文興、劉紹銘等創辦《現代文學》,更集結了大批以現代主義為文學理想的青年作家,影響非常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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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閱讀以下《文學雜誌》的《致讀者》和《現代文學》的《發刊詞》,說明了這兩份雜誌的宗旨和時代意義。
(一)《文學雜誌.致讀者》(節錄)
本刊是幾個愛好文學的朋友所創辦的,我們不想在文壇上標新立異,我們只想腳踏實地,用心寫幾篇好文章。大陸淪陷之後,中華民族正當存亡絕續之秋,各方面都需要人「苦幹、硬幹、實幹」;我們想在文學方面盡我們的力量,用文章來報國。
我們有多大貢獻,現在還不敢說。我們的希望是要繼承數千年來中國文學偉大的傳統,從頭發揚光大之。我們雖然身處動亂時代,我們希望我們的文章並不「動亂」。我們所提倡的是樸實、理智、冷靜的作風。
我們不想逃避現實。我們的信念是:一個認真的作者,一定是反映他的時代表達他的時代的精神的人。
我們不提「為藝術而藝術」。藝術不能脫離人生,我們生長在這民族危急存亡的時候,我們的悲憤,我們的愛國熱誠,決不後人,不論我們多麼想保持頭腦的冷靜。
我們反對共產黨的煽動文學。我們認為:宣傳作品中固然可能有好文學,文學可不盡是宣傳,文學有它千古不滅的價值所在。
我們反對舞文弄墨,我們反對顛倒黑白,我們反對指鹿為馬。我們並非不講求文字的美麗,不過我們覺得更重要的是:讓我們說老實話。⋯⋯
本刊歡迎投稿。各種體裁的文學創作與翻譯,希望海內外作家譯家,源源賜寄,共觀厥成。
文學理論和有關中西文學的論著,可以激發研究的興趣;它們本身不是文學創作,但是可以誘導出更好的文學創作。這一類的稿件,我們特別歡迎。
(二)《現代文學.發刊詞》(節錄)
本刊是我們幾個青年人所創辦的。創辦的動機一是我們對中國文學的關心。二是我們在這幾年來一直受着對文學熱愛的煎磨和驅促。⋯⋯
我們願意《現代文學》所刊載的不乏好文章。這是我們最高的理想。我們不願意為辯證「文以載道」或「為藝術而藝術」的花篇幅。但我們相信,一件成功的藝術品,縱使非立心為「載道」而成,但已達到了「載道」目標。
我們打算分期有系統的翻譯介紹西方近代藝術學派和潮流,批評和思想,並盡可能選擇其代表作品。⋯⋯
我們不想在「想當年」的癱瘓心理下過日子。我們得承認落後,在新文學的界道上,我們雖不至於一片空白,但至少是荒涼的。⋯⋯
我們感於舊有的藝術形式和風格不足以表現我們作為現代人的藝術情感。所以,我們決定試驗,摸索和創造新的藝術形式和風格。我們可能失敗,但那不要緊,因為繼我們而來的文藝工作者可能會因為我們失敗的教訓而成功。⋯⋯
對於國家,我們有傳統中國知識分子的熱愛,甚至過而遠之。我們有生而為國人的光榮驕傲,儘管我們的國家今
天正處於存亡絕續之秋, 但我們的驕傲中有着沉痛的自 責。讓我們—中國的知識分子—鞭策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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