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台灣發生二二八事件,大批本土民眾遭受殺害或牽連受苦,從此埋下深創的歷史傷痕。台灣解嚴後,過去的政治禁忌不再受到制約。為了平反二二八事件,重組記憶的活動紛紛出現;而「追記歷史,還原真相」成為受害者家屬的重大訴求,甚至演化為一項重要的社會儀式。文學創作於此也沒有缺席,不少作家以這個事件為書寫對象。於是語言文字的再現功能,因為受到重視而引發更深入的思考。以下為你介紹小說家李昂如何以她敏銳的感覺、獨特的視野,對這段創傷歷史的還原儀式作多層次的審察。
李昂(1952—)台灣彰化人。16歲發表第一篇小說《花季》,露骨地刻劃少女的性幻想;繼後發表《人間世》、《昨夜》、《莫春》等篇,內容或探討大學生的性問題,或描寫性愛場面,引起當時社會廣泛的討論。1983年《殺夫》獲《聯合報》中篇小說首獎,因內容大膽呈現性及暴力,對當時文壇造成衝擊。《殺夫》出版後,曾改編成電影及電視劇,並有多國語言譯本。李昂的重要作品有《花季》、《愛情試驗》、《她們的眼淚》、《殺夫》、《暗夜》、《一封未寄的情書》、《迷園》、《北港香爐人人插》、《自傳の小說》等。
李昂善於運用尖銳的筆觸,挑戰社會的禁忌與規範,並以人物的心理剖析來探討社會問題;尤其她就女性的情慾心理的描寫,更深刻入微。李昂更着意從女性的角度,由「性」進入小說人物的內心,又以「性」來衝破社會既定規範,挑戰社會的制約。1991年寫成第一部長篇小說《迷園》,將女性議題與政治議題結合,藉着家族史來重建台灣的歷史記憶,隱然為一則國族寓言。我們會選讀她的短篇《彩妝血祭》,探討她對再現記憶、敘寫歷史的看法。
《彩妝血祭》原與《戴貞操帶的魔鬼》、《空白的靈堂》、《北港香爐人人插》三篇合成《北港香爐人人插》一集,由台北麥田出版社於1997年出版。在這四篇小說裏,李昂主要以女性作為小說主角,凸顯政治人物背後的女性形象:她們或者是戒嚴時代,代夫出征的「悲情國母」(《戴貞操帶的魔鬼》);夫死妻繼的烈士未亡人(《空白的靈堂》);解嚴後急速竄起,以身體獲取權力的女立法委員(《北港香爐人人插》);以及苦守遺腹子,命運坎坷的二二八受難者親屬(《彩妝血祭》)。在四篇小說的不同場景中都出現一位「親反對運動的女作家」,全書各篇藉此而串連起來,而作家之介入現場,正象徵李昂要思考語言記述與還原真相的關係。
在《彩妝血祭》這篇小說中,李昂明顯將政治禁忌與性向禁忌及與二者相關的「真相」之「重塑」,作古今對照。在政治禁忌的情況下,50年前的二二八事件妻子為丈夫化妝,重塑完整的遺容,拍照以「存真」;在同性戀還是禁忌的50年後,王媽媽為死去的兒子化妝,化了女妝才算是還原兒子「真正」的(性癖好)面目。究竟「真相」應否經歷「化妝」?「化妝」後是否得其「真相」?「化妝」是否可以褪下現實的「假面」?小說中的王媽媽已被「神聖化」,兒子卻還是藏身「衣櫃」的同志,看來二人都未能以「真面目」示人。
小說中一場重演當年二二八事件的實驗劇,又引出演劇與歷史之間的模仿與再現的問題:「真相」如何「再現」?能否「再現」?再者,小說中出現的意象如錄影帶、「死の寫真」、王媽媽的白婚紗照、幾次的上妝情節、重複多次「從此不免再假」 的話等等,都足以誘導讀者對「真相」呈現過程的省察。再加上女記者的視角和敘事聲音,加強了小說的「後設」成分,「敘
述」的行動本身就坦露於讀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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