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君(1917—2006),原名潘希珍。浙江永嘉人。之江大學中文系畢業。曾任教於上海匯中女中,後轉入司法界工作,1949年到台灣繼續在司法界服務,又曾任教中興大學、中央大學等校。琦君著作甚豐,創作力旺盛,作品以散文為主,共計出版《煙愁》、《琦君小品》、《紅紗燈》、《三更有夢書當枕》、《桂花雨》等二十多本。其小說《橘子紅了》於2002年由大陸第五代導演李少紅拍成電視劇,哄動一時。
琦君的散文範圍包括生活感想、見聞遊記等,而最出色的是懷人、懷物、懷事的懷舊文,從主題而言, 與上面為你介紹的憶舊懷鄉同一類型。然而,琦君寫來,卻別有其女性的溫柔細膩,尤其寫母親最為成功,《毛衣》紀念母親的節儉,《母親新婚時》寫母親的愛情,《母親那個時代》寫母親的勤勞,《母親的偏方》寫母親的幹練,《一朵小梅花》寫母親的幽怨等。琦君文筆如行雲流水,舒放自然;不少批評家都稱讚她的散文真實自然,不雕琢、不粉飾。然而,詩人楊牧對此卻別有體會,認為琦君的散文其實「嚴密深廣」,因為「她文學的根本厚植於無可推翻的基礎上,綿綿嚴密,自然隨着時間的發展而深沉廣闊。表面上平淡明朗的文體,竟能含涵嚴密深廣的文學理想,小品散文家的功力修養,於此一端是最值得野心勃勃的詩人和小說家借鏡學習的了。」(楊牧,1993,頁455)
要賞析琦君散文的藝術特色,可以閱讀補充材料琦君《下雨天,真好》一文(見琦君:《琦君自選集 》,台北:黎明出版社,1975,頁55—61)。正如楊牧在《留予他年說夢痕—琦君的散文》(1993,頁457—458)指出,琦君小品散文的特徵是:
文筆來回於今昔自我之間,今日的同情和悲憫與往日的天真純潔交織,跌盪為純粹記敘散文的聲音。⋯⋯
於平淡中注入深沉的感情,那是她無時不在的淺愁。⋯⋯ 琦君的淺愁永遠是無害的淺愁,不是傷人的哀歎—然則,她又如何能不流入泛情的哀歎?我發現她時常能於筆端瀕近過度的憂傷之前,忽然援引一句古典詩詞,以蒙太奇的聲形交錯,化解幾乎逾越限度的憂傷,搶救她的文體於萬險之間,忽然回頭,保持琦君散文的溫柔敦
厚,而且更廣更博。」
楊牧指出琦君的「文筆來回於今昔自我之間,今日的同情和悲憫與往日的天真純潔交織,跌盪為純粹記敘散文的聲音。」這筆法是琦君懷人、懷物、懷事的懷舊文的重要特色。在《下雨天,真好》一文中,前後出現好幾個不同的時空:童年(六歲)時的故鄉永嘉潘宅、中學時的杭州、多年後回去的故鄉、今日的所在(台灣)……。琦君就以今昔不同的「我」往返其間,而又能相互關顧。文中的「我」可以穿梭各個空間,正是主題所在的「雨」:「好像雨總是把我帶到另一個處所,……。 在那兒,我又可以重享歡樂的童年,會到親人和朋友,遊遍了魂牽夢縈的好地方。優游、自在。那些有趣的好時光啊,我要用雨珠的鏈子把它串起來,繞在手腕上。」「我」重回童年的世界,重新體味往日的溫馨,但這份珍愛的因緣,卻只有今天的「我」才能真正領悟。這個關聯之處,就在文中揭出:「如果我一直長不大,就可一直沉潛在雨歡樂中。然而誰能不長大呢?」這個意識使往事轉成哀思,文中又進入最哀愁的一個情節—父親吟詩的聲音被淅瀝的雨漸漸掩蓋,終於消失。這樣的傷逝很容易泛溢失節制,但琦君就接之以林和靖的「片心高 與月徘徊」,聽得笛聲從20年前傳到今天的雨中。這正是楊牧所推崇的「常能於筆端瀕近過度的憂傷之前,忽然援引一句古典詩詞,以蒙太奇的聲形交錯,化解幾乎逾越限度的憂傷,搶救她的文體於萬險之間」。琦君這篇文章,既見深情,又不至濫情,寫來溫柔敦厚,在平淡中見深廣,是台灣當代散文的典範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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