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愁予(1933—)本名鄭文韜;筆名出自《九歌.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籍貫河北,出生於山東一個軍人家庭。幼年隨父親轉戰馳徙於大江南北,然後到台灣新竹居住,畢業於中興大學法商學院,曾在基隆港口工作多年,又任《聯合文學》月刊總編輯,現在美國耶魯大學任教。鄭愁予中學時代開始創作,1951年在台灣發表第一首詩《老水手》,1956年加入紀弦主導的「現代派」,著有詩集《夢土上》、《窗外的女奴》、《衣缽》、《燕人行》、《蒔花剎那》、《雪的可能》、《長歌》、《刺繡的歌謠》、《寂寞的人坐著看花》等;又有選集《鄭愁予詩選集》、《鄭愁予詩集》I與II。
鄭愁予是台灣現代抒情詩的重要開創者之一。他在五、六十年代的作品流傳最廣,風格浪漫而迷人,卻又不失「理性與知性」;一方面繼承了中國古典文學的纏綿悱惻的抒情傳統,另一方面又有現代詩的靈巧跳脫;雖然沒有傳統詩歌的格律,但語言起落有致,節奏在活潑與弛緩之間,音樂性極強。當時的作品如《錯誤》、《如霧起時》、《賦別》等一直膾炙人口,傳誦不
絕。60年代中葉一度停筆,到1979年再度開筆,詩風轉為高雅沉靜,若似頓悟出塵,予人輕靈安詳之感。
以下是鄭愁予的名篇《錯誤》,讓我們看看他的抒情風格:
錯誤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般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本篇新詩初收於1955年現代詩社出版的《夢土上》。這是一首輕巧清雋的小詩,以江南的小城為背景,中心形象是盼望歸人的思婦,與古典文學中的「閨怨詩」很相似。然而,從題目的「錯誤」一語,我們可以明白到鄭愁予與這「閨怨」傳統的對話。「錯誤」既可指向那位守候戀人的女子錯誤地執着於沒有結果的愛情,也可以指詩中的「我」對自己之讓女子空等待的內
疚,甚至對自己浪蕩生涯的一種反省和懊悔。
這首詩在詩句的安排上很特別,全詩九行分為三小節,第一小節的兩行低兩格排列,有「引子」的作用,已將全詩的主要內容和情緒揭露:浪子騎馬馳過鶯飛草長的江南,那小小窗扉內的人在花開花落的歲月中一直期盼守候。說「走過」,已暗示
了「不是歸人」;說「如蓮花般開落」,也隱喻聽到馬蹄聲的喜悅最終只換上更深的哀愁。這兩行的節奏急促,更顯出過客的匆匆。第三節正是第一節的具體說明:馬蹄的「達達」聲響,來了,又去了;期待中的「美麗」落空,「我」的出現,只能是「錯誤」,只留下不絕的憂傷。
鄭愁予在談到這首詩時說:「這首詩為了表現馬匹經過街道,所以在詩句的安排上有些特別。前面和後面的兩行,類似馬蹄的行動;而中間有五行,主體是過路的人,客體是等待的人。」第二節是「錯誤地等待」的細緻刻劃,先把時間限定到「三月」,寫「東風不來」、「柳絮不飛」的寂寞小城,此後進一步把時間縮小到「向晚」,寫「跫音不響」的街道,不揭的「春帷」、緊掩的「窗扉」,運用豐富的意象,描述離人情懷中春閨少婦的落寞。然而正如鄭愁予所說,被描寫的少婦是客體,主觀意識是屬於那不歸的浪子。因此,這春閨少婦的落寞其實是「我」的猜度,「我」自己其實也浸沉在本身飄泊的落寞中。「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一語,其實沒有多少瀟灑; 尤其刪節號「……」 的運用, 更渲染了「我」那未了不絕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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