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31日 星期四

姚一葦與《碾玉觀音》

姚一葦(1922—1997),原名公偉,江西南昌人。廈門大學銀行學系畢業,在校時參與戲劇演出,使他自此愛上戲劇,利用圖書館自學,閱讀大量歐洲經典劇作,1944年寫成第一部劇本《風雨如晦》,並在1945年發表第一篇戲劇評論《論總建築師》,論析易卜生的戲劇,為日後的戲劇工作奠定良好基礎。1946年到台灣,任職台灣銀行,並曾先後任教於藝專、政戰學校、中國文化學院藝研所和影劇系、國立藝術學院(今國立臺北藝術大學),主講戲劇及藝術理論,在美學、藝術理論及文學批評上均有重要貢獻。姚一葦曾參照各家論述譯述箋註亞里斯多德的《詩學》,在1966年出版《詩學箋註》,這也是往後姚氏戲劇理論和文學批評的重要基礎。在美學理論上,他先後出版了《藝術的奧秘》、《美的範疇論》、《審美三論》;文學工作方面則參與了《筆匯》、《現代文學》、《文學季刊》等刊物的編務,對現代主義在台灣的推廣功勞甚大,幾篇批評瘂弦、王禎和、白先勇、水晶和黃春明的文章,在分析方法和嚴肅的態度上開創先河,成為台灣現代文學批評之典範。又曾擔任中國話劇欣賞演出委員會主任委員,1980—1984年間共辦了五屆「實驗劇展」,培養了大批年輕的編導人才,對台灣現代劇場發展的推動功不可沒。

姚一葦先後創作了14部劇本,其中有歷史題材的如《孫飛虎搶親》、《碾玉觀音》、《申生》、《傅青主》、《左伯桃》、《大樹神傳奇》、《馬嵬驛》,有現代題材的如《來自鳳凰鎮的人》、《訪客》、《紅鼻子》、《一口箱子》、《我們一同走走看》、《X小姐》、《重新開始》等。他的劇作文學性極強,着重在人生意義和人生價值,尤其是對於人的處境的探討,意境深遠;在形式上則不斷改革,求新求變,力求融匯中西戲劇的精華,達到和諧的統一。他還著有《戲劇論集》、《戲劇原理》、《戲劇與文學》、《戲劇與人生》等書。

姚一葦是學者型、思想型的戲劇家,其戲劇的深層結構出現了以人為中心的兩條對峙的線索:一是從表現人生之境延伸出環境對人的壓迫和異化;另一是從人的困境延伸出人對困境的抗 爭,由此構成作品的內在張力。前者展示出人生旅途之險惡,朝不保夕,沒有明天的危機感,用姚一葦晚年的解說是:「當時, 誰也不知道這些人被抓了會不會回來,心情非常苦悶絕望。」「當時」正是台灣的白色恐怖時期。這份戒懼的心結在《紅鼻子》一劇最能表現。至於面對這種困境的掙扎和抗爭,則可以見諸《碾玉觀音》一劇,而在後者更可以見到姚一葦對藝術和理想的執着與盼望。二者都是姚一葦上演最多的劇作,而後者得到的評價更高。

《碾玉觀音》
《碾玉觀音》題材取自宋代同題的話本。原著是悲劇,寫一對出身低微的青年男女,追求自己應當得到的幸福時卻遇到災禍的故事。姚一葦在改編時,只保留了小說的愛情線索和故事框架,而對人物身份與情節內容作了較大的修改。他刪卻了原著中帶着神秘宿命色彩的鬼魂情節,使其成為發生在人世間的愛情悲劇。

在劇中,崔寧是一個正直純樸、熱愛藝術的玉匠,他寄居在姑父韓郡王的家中,表妹韓秀秀天真純潔、性格善良,與崔寧彼此相愛,在遭到郡王干涉後,她毅然與崔寧私奔出走。後來郡王派人找到秀秀,她被迫離開崔寧回到府中。十多年後,兩人重逢,但這時崔寧已成為淪落江湖的盲人。秀秀為了保持自己的權勢地位,為了不使兒子前程受到影響,竟然不願相認,忍心看着丈夫在自己面前滿懷遺憾而逝。

除了兩人的愛情線索之外,《碾玉觀音》更是一個探討現實世界與藝術領域的劇本,全劇分為三幕。

在第一幕,姚一葦表現了至美的藝術情操卻不能為世人所接受。第二幕是描寫藝術家面對現實生活的抉擇,第三幕描寫藝術和現實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姚一葦把男主角崔寧塑造為一個落魄的藝術家,一個戀愛事件(現實世界)中的失落者,又是以藝術為宗教的殉道者,女主角秀秀則相對地是一個主動而果斷的女性。姚一葦將原本的鬼故事徹底地改變,並自言這個劇本「從鬼的世界轉化為人的世界;更把崔寧提升到藝術家的境界。」此劇不但批判了現實社會對人性浪漫理想的迫害,同時,透過崔寧和他的作品,傳達出撼動我們心靈的真摯情感,深刻地闡述了藝術的本 質和功能。

《碾玉觀音》第三幕開始時,首先出現了秀秀的兒子念兒,從他與秀秀的對話,可見秀秀價值觀遭受質疑:讀書、考試、做大官的意義,與靈巧的手所代表的藝術創造力,究竟哪一樣更有 意義?作者讓秀秀出場時穿上「一身黑服」,也可以見其象徵意義。再加上秀秀與管家郭立的對話,觀眾看到秀秀不顧民間困苦,要借助縣官之力去催租。後來即使重遇崔寧,她不肯也不讓孩子與崔寧相認,由此可清楚知道秀秀已經被世俗功利思想主宰,不再對藝術追求有任何同情的世故思想。她對崔寧沒有忘情,但不會為了他而壞了自己和孩子的生活。至於第三幕出現的崔寧,已是瞎眼的流浪漢,這代表了為藝術而作出的犧牲。到他再碾塑最後一座雕像時,崔寧彷彿眼睛再亮,再看到他心中的秀秀。這座雕塑是年輕時的秀秀,崔寧說:「我的靈魂在裏面」,象徵了崔寧的藝術理想。秀秀在劇終前的話正好說明這個藝術追求:「(他)找着了他心目中的秀秀,可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從前的那個秀秀,不是現在的;不,不,不,都不是的,是他心裏所幻想的那個秀秀,那個從來不曾存在過的秀秀。」作者也藉此揭示,藝術和現實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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