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以前的文學思想資料,相對集中的是關於詩歌的理論批評。這並不奇怪。因為中國是個古老的詩的國度,中華民族是擅長詩歌創作的民族。理論來源於對實踐的總結。在長期的詩歌創作實踐中,先民不斷地積累和加深了對詩歌的感性認識,並且逐漸提升至初步的理性認識。這一歷史過程,大約是從西周初年至東周中葉,即公元前九世紀到公元前六世紀之間。(具體說也就是在《詩經》的成書時期。)
在《詩經》裡,還沒有出現成熟的、理論化的文學思想。但是,其中某些詩篇的末尾,記錄了詩的作者或搜集整理者的寫作動機,即為什麼要創作它?它有什麼用處?這種表露了寫作 目的的作品總計有十幾篇,按照內容,可以劃分為三類。現各舉例說明:
1. 明確地說出寫作該詩的目的是在於批評與諷諫,就是對詩中所描寫的事物和現象持否定的針砭態度,以便使他人、主要是權貴者了解,進而消除或改變這些消極的現象。例如《大雅.民勞》一詩中出現了這樣的詩句:
王卻玉女(汝),是用大諫。
據解釋《詩經》的權威版本《毛詩》小序說,《詩經.民勞》這首詩是周厲王(姓姬名胡,西周第十位君主,昏庸暴戾)時期,剛正不阿的大臣召穆公所作的。全詩共五段,內容是反反覆覆地勸諫厲王要體恤百姓之疾苦,不要縱容奸佞小人,搞得國無寧日、民不聊生。在全詩的最後,作者寫出了(唱出了)上面引用的兩句,大意是說:大王啊,我是想玉成您的事業,所以才這樣苦口婆心地勸諫您。這是一類,表明作詩是為了諷諫。
2. 明確地說出創作的目的是讚美和歌頌,即對作品中所描寫的人物、現象持肯定和褒揚的態度,以便使其為更多的人所了解。例如《大雅.崧高》的結束一段說:
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其風肆好,以贈申伯。
(「其詩孔碩」指詩的文字內容光明正大;「其風肆好」指詩的曲調旋律悠揚悅耳)。
據《毛詩》小序解釋,此詩為周宣王(西周第十一代君主,中興之主)時的大臣尹吉甫所作,詩的內容是歌頌宣王的舅公、宰輔之臣申伯的。這最後四句,似乎是詩的整理者或保存者加上去的,既說出了作者,也點明了贈送對象、寫作意圖,並且還對詩篇本身進行了肯定性的評論。
3. 未有明確表示作詩的動機是批評諷諫抑或讚美褒揚,只是說為了抒發心中的情感。如《魏風.園有桃》結尾唱道:
心之憂矣,我歌且謠。
《小雅.四月》結尾唱道:
君子作歌,維(惟)以告哀。
這兩首詩,《毛詩》小序也都說是「刺時」(諷刺時事)之作,但不太像,似乎只是表明作者的「遭亂自傷」(宋代. 朱熹釋語)之情。
《詩經》中反映出來的這些樸素的、初步的創作思想,又經過一段時間的理論昇華,於是就凝鑄成非常有名的「詩言志」這一古老的詩學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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